之前做《我未来次子关于我的回忆》这书的微访谈,有网友问我:“骆先生来大陆这么多次,您最喜欢哪里?北京?上海?杭州?有回安徽逛逛吗?”我当时回答,还没有回过安徽,因为亲戚都在南京,所以特喜欢南京、北京,还有东北、宁夏、青海、杭州,通通特喜欢。
南京
二十年前,我蜜月旅行,也是我人生第一次到大陆,甚至是我第一次从台湾的机场出关,下飞机踏上的第一个脚印,就是在南京。南京是我父亲的故乡,我们搭了轮渡到长江中间的江心洲,探望我同父异母的大哥,还有其他亲人。当时,我和新婚妻子住在还没那么观光化的秦淮河畔,觉得美到不可思议。有一些小小破破的古董店、书画店,一些老头的文雅谈吐,我觉得是我爸梦中的人物。当时是深冬,觉得明孝陵那一片的法国梧桐,真的是美不可言。后来又去过几次南京。如果在大陆,我有一座梦中之城,就是在南京吧。
宁夏
也差不多二十年前,参加旅游团第一回到银川,当时就被还没观光化的西夏王陵(特别是元昊陵)震慑。回台湾后很多年都着迷于那如烟消逝、不存在于地表的妖幻帝国,也因此读了些数据,后来写了《西夏旅馆》一书。在写那书前且还和一位摄影师跑了趟宁夏、甘肃、青海,揣摩最后一支党项骑兵在蒙古灭族屠城时,南下逃亡的路线。我没去过丝路,对沙漠的记忆,包括灼炽的日光,就来自那里。黄河河套、孤寂的铁道、骆驼,这些撑开南岛长大之人天地空间维度的景色,都是在宁夏的公路旅行得到的。
青海
2006年去的吧,从西宁往格尔木。无须赘述,完全的公路电影。盛夏强光下超现实的草原地貌,配合身体高原反应的飘浮感。指向天际线没有尽头的灰绿大地,时不时整群数百只牦牛在一个弯弧凸起,配色像安哲罗普洛斯的电影。如此安静,仿佛可以听见它们集体咀嚼的声响。在那么空的场景跑着,第一次出现“妈的,车子这玩意是那么脆弱渺小的蚂蚁”之畏惧。就别提那较高海拔山棱总会看见的七彩藏幡。
内蒙:海拉尔—满洲里—扎兰屯
也是二十年前的记忆了。我甚至记不太清它们各自漂浮的位置。我记得坐了漫长的两天一夜的火车硬卧,到一个像仙境般的森林里。也去了鲜卑族源头的嘎仙洞,在一条清澈如玻璃的小河边,赤脚浸入冻冽水中,抽着烟,想他妈的我是死了吧?这是死后之境吧?也去中苏边境的交换市集,看到这辈子没想到在眼前出现的那么多俄国人,而且是些像契柯夫小说里写的老人、老妇,而非后来在哈尔滨酒馆看见的年轻俄罗斯妞。
因为在台湾常见太平洋,所以呼伦贝尔之海并没造成想象中那么大的震撼,但我记得在草原看到一群牧马少年,像台湾的飙机车少年那样互炫技艺地飙马;我记得在市集跟一老妇买野生灵芝;或在齐齐哈尔一老旧小钟表铺,妻子跟一位戴着那种单眼放大镜筒的老修表师傅,买了两只古典细致的俄罗斯老表,非常美。我此生一定还要再去一次那里,它很像一个禽鸟羽毛繁错、有许多小细节差异的处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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