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哥华球迷骚乱,一对男女躺在地上拥吻被拍下照片,网上疯传,成为国际浪漫。若干年后,这对男女尽管老了,甚至分手了,但激情的一刻早已被镂刻为永恒。管你愿意与否,你们的命运已被好事的摄影记者紧紧捆绑,不离不弃,莫失莫忘,谁都逃不开谁。
倾城之吻,通常跟阁下意志无关。
故事真相后来被发掘出来了。原来是女方受伤倒地,男方予安慰,忍不住把嘴唇凑近过去,并非刻意在骚乱中寻求情欲满足。可是,谁知道呢,谁说得准,如果不是周遭烽烟四起和人声鼎沸,搞不好男方不会如此激情荡漾,把下身牢牢地贴住女朋友;而女方亦不会把双腿张开,眼睛直望前方,把男朋友的一张脸看成满天星斗:如雾起时,我们于寒夜里牵手启航出海,在爱海欲浪里不悔冒险。肢体语言说白了一切。当时,他们都在状态,浓情厚爱的状态,拥抱相迎的状态,那就是,爱恋的状态。
或许死亡的威胁总能刺激荷尔蒙的喷发,生与死,纠结纠缠,像正负两极的相吸相引。《纽约时报》曾经报道,在许多城市的反世贸、反 G7 之类抗争活动里,年轻人占据街头,搭建了许多帐篷,篷内,日日夜夜有着男欢女爱的天翻地覆。香港人惯把车厢里的造爱称做“车震”,西方的异议年轻人则流行“篷震”。反正连上街革命都敢了,还会担心被别人偷看到自己的身体和体液吗?别开玩笑了,革命是提着头颅的玩意儿,敢上街的人,大无畏,恐惧退场。最大快感并非在革命之后能够享受大同世界,而是在口喊革命的一刻已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此之所以革命吸引,如吸毒,能令人上瘾。
日本推理大师江户川乱步写过一个短篇叫《防空壕》,前半部分是男主角市川清一的自白。二次大战时,美国轰炸东京,他逃到一个荒凉的防空壕,遇上一位女子,黑暗里,失去自控, 紧紧相拥、哭泣、嘶叫、做爱、噬咬……把所有的精力发泄出来,直至天亮。当他睡醒,女子已经离开。
在这一切发生以前,女主角听着防空壕外的爆炸声,不安地问:“我们已经完蛋了吗?”
“放心,只要静静地待在这里,会很安全的啊。”男主角安慰她道。而在心里,男主角对自己说的是:“此时,我感觉到一股炽烈的情欲。在这有如末日般的忧虑和混乱之中,或许根本无暇兴起什么情欲,但事实却完全相反。我认识的一名青年就曾向我坦白,说他每次碰上空袭,就会兴起强烈的欲望,并沉溺于自慰。”
事后,男主角到处找寻不知名的女主角。他打听到防空壕附近住着一位名叫宫园富的五十多岁的妇人,或许认识那位女子,特地往访。妇人表示当夜也曾到过防空壕,但没遇见任何女子,毫无头绪,爱莫能助。
男主角陷入莫名焦虑,难道那夜的激情狂欲纯属幻觉?抑或,见鬼了?
小说的后半部分轮到宫园富忆述当夜情景。她就是那位五十多岁的妇人,事发当夜,她确曾去过防空壕,也确实没遇见任何女子,因为,她就是那位女子,只不过羞于承认。女主角说:“我也被空袭搞得神智不清起来,把自己当成了年轻小姑娘,和他做了很多有的没的呢。现在回想起来真是荒唐极了,我顺着对方的要求,把衣服什么的全给脱了……对方现在认定那是个年轻女孩儿,我怎么能告诉他其实就是我这个老太婆呢?我真不晓得费了多大一番劲, 才勉强装做不知情……”
在荷尔蒙勃发的当儿,眼睛总是闭上。
那么,且让想象飞。飞吧,让想象飞,让我们在想象的天国避开现实的子弹,那么,我们才较易有活下去的意志,最后也真的才比较容易活下去。想象出来的一切本就该被留在想象里,让想象静止于瞬间,让那美好的暧昧,停留于刹那,不必带走,更最好别去追究。
在温哥华街头拥吻的那对情侣,何其幸运,从此,永远吻着。而也唯有如此,我们才看得见, 生命里的永恒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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