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天都会打开中文输入法——这个和汉语发生频繁且亲密关系的互联网工具。每个人都用指尖见证过互联网词汇的潮起潮落,并在不经意间参与那些语言表达激起的浪潮。我们借助输入法工具发生了上百亿次中文输入,而系统会通过记忆、归类、分级,形成每个用户的个性化语言体系,并最终造就了时代的语言特征。
“字媒体”源自搜狗输入法,诞生于2016年。互联网时代的两年,足以让许多事情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便是积淀丰富的汉语。我们从与语词有关的高影响力事件和持续有趣的变化入手,总结、提炼、分享其中有意义、有趣的截面(比如对各种新词的解读),提升公众对母语的认知和兴趣。
当代汉语既保留了传统的美感,又在与舶来语(主要是英语单词的翻译和日式中文)、网络新生词(比如盛产新词的二次元圈)的碰撞中演变出新活力。所以做中文语词的收集与传播,是一件既有传统意味又有时代精神的事情。
任何主流语言都具有深刻的时代性。一个时代的语言若是粗鄙的,那是因为时代的主要特征、文化基因是粗鄙的;一个时代的语言习惯若是相对统一的,那可能是时代进入长期稳定的局面,从而缺乏必要变革的表征。
当代汉语呈现典型的互联网化与年轻主导化,与社会舆论中心、经济主场和互联网紧密相连,所有的变化都由此而来,显得格外频密、多元、有趣。虽然也不乏一些对语言进行歪曲和异化导致的短暂乱象,但总体而言,当代汉语保持了很高的纯净度与质感。
从汉语的角度来思考不同语言之间的影响,有两个维度:一是“我”在增加,二是“我”在减少。“增加”指外来词、新造词与原有词汇的频繁碰撞。在“地球村”时代,固步自封、意图保留所谓“语言文字纯洁”的想法不仅困难,而且无用,甚至有反作用。语言永远都在变化,更何况信息爆炸的当下。
大量外来词、新造词的出现,为当代汉语增加了更多词汇、更丰富的表达方式,让我们明白原来字与字的新组合甚至约定俗成的固定词组都能有新的诠释方式。与此同时,汉语的内核并没有被改变,我们也应该相信它的生命力和自净能力:语言的错误会被时间所消弭,新词的积极一面会被提取并保留,昙花一现的则会被淘汰。
“减少”指方言的消逝,这让人担忧。方言是极大丰富着汉语可能的有趣元素,川渝方言的幽默感、江浙方言的精明感、闽粤方言的简洁古意,都是独特、可贵的文化因子。可惜的是,很多方言被普通话取代,我们的下一代会忘记方言带来的趣味,有些方言在还没来得及整理、分享时就消失了,非常遗憾。
在搜狗输入法用户行为的自然积累和我们做字媒体的过程中,观察到几个有趣的变化。
其一,语言表达的低龄化和分隔化。比如第一人称低幼退让化,自己变成“宝宝”“肥宅”;第三人称客套赞美化,别人变成“小仙女”“小姐姐”。这种低幼化与当代年轻人的心理年龄成长较为缓慢、避世感重有比较大的关系。分隔化则多出现在缩略词和小众词汇中,故意呈现一种圈层造成的隔离感,比如上一辈人看到“十动然拒”“注孤生”这样的词语会摸不着头脑。通过使用这些词汇,年轻人展示了自己对流行文化脉搏的把握、圈层群体的认同感,同时用非传统的表达与上一辈区分开来。
其二,幽默感成为当代人语言表达中的高阶自我要求。如何把话说得妙而精准,让别人觉得自己有趣,成为我们发出每句话前自我审查的核心。2006年“恶搞”二字开始流行,并由此衍生一种经久不衰的文化。今天大家虽然已经很少用“恶搞”这个词(它显得如此不合时宜),但恶搞精神早已镌刻在每个人的意识之中。
其三,由于幽默感和趣味性的需求,视觉化表达开始为汉语分忧,在文字无法触及的区域,用图+文字或者纯图片的方式完成表达,开启了“全民斗图”模式。当我们的表达空间被浓缩到微信后,表情包成为第一交际工具。图片因为其言外之意,成为辅助汉语的最佳注脚。
互联网与年轻人是让汉语焕发全新光彩的两大要素,任何人都不能阻拦、改变这种洪流般的时代声音所指引的方向。语言的变化,实际上是互联网时代年轻人思维的观察和呈现。我们收集和传播整个时代的怒与愁,美与爱,喜好与不满,变与不变。
年轻人是改变的主体,他们的娇嗔我们收集,他们的抱怨我们提炼,他们的焦虑我们整理。我们每天的内容推送,就是这些思想和情绪的碎片。当这些碎片足够丰富、样本足够全面时,我们可以跟所有人说:看,这就是被互联网和年轻人改变的语言、改变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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