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年间红遍中国的《超级女声》、《快乐男声》、《中国好声音》、《中国好歌曲》等一系列大型真人秀,都在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剥离充斥电视屏幕的“名人光环”,将观众带入“平凡人”的生活世界。
然而,从2013年的《爸爸去哪儿》开始,出现在这类节目中的面孔甚至升级到了刘烨、邓超、黄晓明、Angelababy、范冰冰这样原本只出现在电影与当红电视剧中的一线大牌。
于是在2015年7月底,广电总局发布通知,限制此类节目中的“明星脸”。而若对真人秀节目类型追根溯源,你就会发现,广电总局的这道“禁令”并非毫无逻辑——在真人秀中表现素人的真实生活,才是此类节目类型的原初走向。
真人秀是个舶来品,原名为reality show——节目中主要的表现对象是素人,主要表现内容是真实的生活。从1945年美国那档名为《一日女王》的游戏节目,到新千年火遍全球的《幸存者》,“普通人的真实”都是真人秀节目最吸引人的魅力所在。
让我们从《一日女王》开始说起。在这档节目里,每期主持人都会邀请四到五位普通女性来到镜头前,讲述生活中遇到的艰辛,然后根据观众掌声大小判定最后的胜出者,让她成为“一日女王”——满足她想要拥有某种家用电器、与丈夫共同出游,或是帮助自己生病的孩子之类的实际愿望。
之后的真人秀节目也大多走“反映真实生活”的路数,比如播出于1973年的《一个美国家庭》,摄制组花费7个月时间,完整拍摄一个家庭300多小时的生活,最后剪辑成为12个小时的节目,表现了这个家庭从儿子出生到婚姻破裂的全过程。1979年,意在展示普通人生活中的幽默、搞笑、温馨与执着的《真实的人们》播出,在美国NBC电视台取得了巨大成功,并引来了一系列的同类型真人秀,比如ABC电视台出产的《难以置信》以及CBS出产的《让我发言》。
到了1980—1990年代,真人秀开始辐射到人群的每一个类别。1984年NBC播出的《考斯比一家》主要集中于育儿方面(《我爱我家》的灵感就来源于这个节目),1996年BBC播出的《风格挑战》则主要关注个人形象改造,1997年BBC2台播出的《地面军团》主要关注如何改造花园,1999年播出的《大设计》则是一档住宅建设节目。
在这一时期的真人秀,已经渗透到衣食住行的每一个方面。除了讲述普通人的故事,更为观众提供各式各样的生活指南。
1999年,惹出不少乱子的“划时代”真人秀《老大哥》在荷兰播出。节目从不同国家、不同地区、不同性别挑选出十位选手,将他们封闭在一个有起居室、厨房、卫生间、花园、游泳池、游戏厅的房屋中,共同生活85天。在这段时期中,所有选手均可定期到仅有一台摄像机的房间里向“老大哥”倾诉。每周六所有选手要“公投”出两个最不受欢迎的人,再由观众从这两个人中选出一个最不受欢迎的人出局。
这档在各个国家电视台遍地开花的真人秀,开创了之后一系列真人秀节目类型的先河:没有导演,没有剧本,只有真实——比如之后红遍全球的《幸存者》。
“西方电视台的概念是为人民服务,是给观众需要的而不是给观众想要的。”
虽然中国电视产业的历史不如西方长久,但从2000年广东电视台制作播出真人秀节目《生存大挑战》之后,真人秀这种节目形式就在中国电视产业中恣意生长起来。虽然大多数国内真人秀都在借鉴国外原版,但真正将版权意识在真人秀产业中树立起来的,要数2012年横扫电视荧幕的《中国好声音》。
将《中国好声音》原版The Voice版权买进的是上海的IPCN公司。在IPCN的创始人杨媛草眼中,“真人秀”本身就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真人秀最开始在国外是最便宜、最容易制作的,甚至是电视中的弱智,它并不是占有很高地位的类型。但是随着不同题材的演变,真人秀这个词变得越来越模糊,有明星参与类、生活体验类、各种经济类,有大制作大片的,也有小制作小片的……各种类型,一应俱全。”
在国内,真人秀的种类也在扩大,不再局限于表演才艺类,比如正在播出的《极速前进》、《极限挑战》,以及IPCN出产的《超级育儿师》、《小善大爱》。虽然大部分节目都充斥着“明星脸”,但杨媛草依然只坚持做素人真人秀:“素人真人秀的生命力其实更强、更广。在国外,一档素人真人秀可以做几年、十年甚至十几年。到实在做不下去了,才开始做明星版本。”制作过《学徒》的金牌制作人Mark Burnett就曾对杨媛草说:“一旦你玩明星,你就回不去素人了。”
除了参与者是素人与明星的区别,对于“明星”这个概念的定义,中西亦有不同:“在中国,明星就是演艺明星。但其实在国际上,celebrity的范围更广。一个退职的政客、一个很有名的商人,都可以是celebrity。”
由于长期生活在英国,杨媛草对欧美的真人秀节目模式非常了解。“西方国家的电视台有一个概念,叫public service broadcast,用咱们的话说就是为人民服务,是给观众需要的而不是给观众想要的。所以从做蛋糕到园艺、从买房子到衣食住行、从智力到才艺……有关生活的各个方面,你都能从电视里找到。而在老外眼里,好声音、达人秀就不属于reality show,属于talent show。”
欧美的真人秀进入中国后,在内核上也没有本质的不同。在杨媛草这里,所谓真人秀无非三种情况:平凡的人做不平凡的事情,不平凡的人做不平凡的事情,以及不平凡的人做平凡的事情。“比如说我们现在手里的一档创业真人秀《鲨鱼缸》,去年米歇尔·奥巴马说,这档节目就是美国梦的缩影。到中国来,面对中国现在的创业潮,你亦可以说它就是一个中国梦的缩影。当然也有一些节目是完全不符合中式思维的,比如说英国一档主要关注园艺的节目Gardening,以及主要讲述怎么挑选二手房的location, location, location购房节目。”
2014年,IPCN引进了The Secret Millionaire,将它本土化制作为《小善大爱》。虽然这种有脚本的真人秀,可效仿、可借鉴的东西相对少,但杨媛草依旧坚持购买原版版权:“The Secret Millionaire在制作流程、制作方式上有很多很讲究的地方——这些大佬不是演员,不能在没感觉的情况下能哭能笑。怎么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让他们放下架子、表露出真性情,真正地跟你玩儿?这一定是需要技巧和把控的。所以论起难度和技术性,素人真人秀都要比明星真人秀高出一大截。”
杨媛草也承认,在中国急功近利的大环境下,想要沉住气做素人真人秀很难。“如果你成功了,人家说你牛逼。如果你没有走出来,人家就会说你傻呗。”
随着中国各种各样智能电视的出现,精准定位也是中国电视未来的趋势。
到2015年,IPCN已经引进了35个节目,解析过5000多个小时的内容。杨媛草发现:“相比于国内,国外电视台口味分众更加精准,电视台的订阅分类已经做得非常成熟,比如说如果我订一个UK LIVING,那么这个频道就全是生活方式的内容。”她也认为,随着中国各种各样智能电视的出现,精准定位也是中国电视未来的趋势。
在IPCN的工作环境里,杨媛草跟很多电视台都打过交道。她发现,许多国内一线电视台都正在向精准分众接轨:“比如央视二套前段时间提出一个概念,要为中产阶级打造内容;SMG领导的互联网思维甚至不输于互联网大佬;安徽卫视之前是一个电视剧大台,现在它将自己的受众群定位在年龄偏大的女性观众,所以《超级育儿师》在他们的平台播放,就得到了很好的反响。”分众、精准、垂直,已经不是理论上的名词,实际的改变正在发生。
现在,国外真人秀有向多媒体互动方向进军的趋势。但对杨媛草来说,欧阳常林的理念依旧正确:“不管技术有多先进,到最后,内容本身还是要单纯为好。不论技术如何发展,电视里的节目依然是地球人做事给地球人看。”
在坚持做素人真人秀的同时,IPCN也在用更丰富的方式展现更多人的生活。接下来杨媛草想要推出一档名为《极品司机》的创意节目:“在国外生活十几年,你说我是假洋鬼子也好,说我是文明也罢,我最起码是一个文明的行驶者。但在中国上路开一会儿,我就有想去开碰碰车的欲望。我们之所以做这个节目,也是想回到对真实生活细心的观察。我们对真人秀的理解是,用镜头表现存在于生活中的各个现象,抓住其中真实情绪的表现与碰撞,将它在电视上综合在一起,让人们在电视中看到自己,在真实的生活图景里,找到精致的体验、快乐的瞬间,以及一切有关梦想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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