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国被问到职业,如果你的回答是艺术家,法国人会说:真好!
这个回答绝不是简单的敷衍,他们确实发自内心地认为:在这个大多数人为了生存四处奔波的社会,只有艺术家还在尝试做自己喜欢的事,从事着精神领域的创造和指引,而这需要极大的勇气和付出。法国人欣赏艺术家,深信艺术能为社会带来一切——法国的历史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一年到头,在法国的各个地方,有许许多多的文化活动,多到我们没办法拿它的人口密度来做比较。在这些文化活动期间,城市就像一个大的展览舞台,每个重要景点和建筑物,都成为展示与交流艺术作品的平台。一些特殊的场所如教堂甚至古迹也因为展览而破例对外开放,最大限度地为艺术家敞开。这里的高质量的艺术作品、优秀的艺术家、专业的策展团队、最前沿的当代艺术信息,一切都吸引着海内外艺术爱好者。
沙托鲁国际陶瓷双年展,从小城奔向地球。
沙托鲁是法国中部的一座小城,常驻人口在44960人左右。这里没有地中海的阳光,没有阿尔卑斯的重山峻岭,距离卢瓦尔河谷也还有一段距离。就城市本身而言,在以风景秀丽著称的法国,这里怎样看都显得普通。
然而,就是这样不起眼的小城,因为陶艺展览而闻名。每隔两年一次的盛会在六七月举行,对陶瓷有兴趣的收藏家、艺术家、策展人、媒体人及艺术爱好者,不约而同地拎着小行李箱从各个国家来到这里。
沙托鲁的国际当代陶瓷双年展始于1979年。最初,它是专门为法国传统领域的陶艺工作者和艺术家筹办。创始者之一、艺术家Jean-Pierre Viot从1983年担任陶瓷双年展的策展人。一直到2003年,他和他的团队通过努力,把这项小城展览延伸到了国际艺术展的范畴。随着20世纪初艺术的发展,陶艺已经像一直以来的绘画、雕塑以及后来发展的影像艺术一样,成为当代艺术视觉语言的一部分。
除了法国本土的创作者,世界各地艺术家也纷纷加入。历届展览上的作品,除了被私人收藏,还有很多集中收藏在沙托鲁城市博物馆,它也因此成为法国最重要的陶瓷收藏博物馆。
2005年秋季,沙托鲁市的陶瓷双年展在科德利埃修道院进行。新加入策展团队的当代陶瓷研究学者Frédéric Bodet,带来来了新的气息。从这一年开始,双年展定期邀请新策展人,设置不同的主题,参展的作品形式更多元化,比如以陶为基本创作材料,抛开了人们习惯性认识的“实用器皿”制造所使用材料的常规概念,以及用雕塑、影像、照片和多媒体装置呈现。
更多当代艺术元素的融入,让革新后的双年展具备了国际性和当代性。法裔美籍艺术家路易丝·布儒瓦、曾经获得马塞尔·杜尚奖提名的艺术家达米安·卡巴内、日本艺术家草间弥生等,都曾经是沙托鲁国际陶瓷双年展的参展艺术家。
今年6月举办的第18届沙托鲁国际陶瓷双年展,策展人Stéphanie Le Follic-Hadida将展览主题定为“Objectif Terre” (奔向地球),这很容易让人想到著名漫画《丁丁历险记》里的“Objectif Lune” (奔向月球)——它是《丁丁历险记》的第16部,比利时漫画家埃尔热采用了将一个故事分两本书叙述的方法,续篇月球探险于1950年开始连载。这部作品比人类第一次登上月球整整早了19年之多。这个结构相似、寓意深长的名字,透露了沙托鲁这项展览的雄心。
重要的不是规矩,而是对理想自由的表达。
今年的双年展,专家组如往年一样参观了La Borne国际当代陶瓷艺术中心。在Jean-Pierre Viot的个人展览上见到这位年近八十的老人,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笑容和对答都透露着成熟、睿智,犹如孩子般直接与诚恳。
Jean-Pierre在50多年来的创作、研究、旅行过程中,为寻觅艺术创作语言,投入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塑造了可视化的词汇。他的以陶土为材料的雕塑作品,与空间结合的创作手法,作品中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探索一种感知的乐趣。这让我们完全颠覆了对陶瓷材料的原本认识,更引起我们对这种材料还可以创作出什么未知惊喜的好奇。
“我无疑是一个坏的陶艺家。”Jean-Pierre曾在自述中这样形容自己。
在采访中,我提到这个话题,他的回答简单而坦诚——“我真的不是一个认真严谨的陶艺家,就拿陶瓷的问题来说,我接触了世界陶瓷各个方面的信息。一切都能引起我的兴趣,导致比起结果我更在乎使用的过程。对于我来说,重要的是一种理想自由的表达。所以从‘正统的陶瓷’来说,我并不是一个规矩的陶艺家。”
Jean-Pierre对创作上自由表达的追求和对艺术的肯定,正是典型的法国国民气质。法国人对艺术的热爱似乎已经渗透在血液当中,从大城市到小城镇无处不在的艺术氛围,特别是人们对待艺术家的态度,都体现出这个骨子里其实很骄傲的民族对于艺术的尊重。
其实,不仅法国,我们在走过的好几个欧洲国家都发现,每次遇见行李超重的情况,只要提到自己是摄影师或艺术家,都得到一定的照顾。就连严谨的德国人,听到艺术两个字,也愿意开绿灯。
国际展来了“85后”
年轻艺术家的好奇心和灵感在作品中呈现,带着一种新鲜姿态、一种游戏的规则,又有一种冷冷的幽默。
近两届沙托鲁国际陶瓷双年展上,我们开始经常听到一位年轻艺术家的名字,Guillaume Talbi,这个刚刚走出美术学院的法国“85后”,在这里获得了开阔的平台。两年来,他的作品陆续在伦敦、巴黎、布鲁塞尔、芝加哥等地的画廊和博览会上亮相。
Guillaume Talbi 1987年出生于法国沙托鲁,从法国布尔日国家高等艺术学院毕业后,他定居于巴黎。在巴黎美术学院学习期间,他在著名英国雕塑家理查德·迪肯的工作室进行雕塑和装置创作。2011年,他来到中国,在中央美术学院进行了半年的交流。回到法国后,他把研究重点转向对绘画与陶瓷的研究。
两年前,在巴黎美院的一个下午,Guillaume Talbi在教授Wernher Bouwens引荐下,第一次见到了沙托鲁陶瓷展的策展人、特意赶来参加他毕业展的Jean-Pierre Viot和Haguiko夫妇。这次短暂的相见,给了这个年轻人在艺术创作方面的崭新机会。
在他们的推介下,当时25岁的Guillaume先参加了在比利时举办的第三届欧洲陶瓷与玻璃艺术三年展。随后,他的作品开始在欧洲多家画廊展出,并且被收藏。2014年他受邀赴日本进行艺术创作。崇尚自然的日本人认为,陶土作为一种重要材料,是大自然的给予,它的可见性及未知性,给艺术家的创作提供了更多可能性,这让Guillaume对制陶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对于我来说,雕塑与绘画之间一直存在着某个对话的空间。创作,是创造某些形体并将其放在某个空间赋予它生命,就像是与观者的一次谈话。然后,自由地与材料和文字互动,作品才会有活力。对于观者来说,作品的存在像是一座房子,这座房子呈现的是一个可视的、开放的内心世界。”Guillaume 说。
他试图在他的雕塑与绘画之间建立对话,艺术家的好奇心和灵感在对话中呈现,带着一种新鲜感,像是一种游戏的规则,又有着一种冷冷的幽默。
中国人讲“禅”,以照见生命之本源空性,但这个“空”不是空洞无物,而是“真空妙有”。Guillaume的纸本绘画作品,看似简单的造型,却蕴含着禅意的表述。这些介于抽象边界的创造性图像,难以用语言直接表达。但同时,他的画面又是坚实的,生动独特的色彩,看似成面又有着缝隙的笔触排列,笔痕之间的细微留白及雕塑果断的轮廓,散发出一种内在骄傲的坦率。这种力量和真实性,不禁让人联想起马蒂斯的剪纸作品。
从一抹禅意延伸到对自然的观察与思考,体现在了他的创作中。人在自然界显得那样脆弱,艺术家却通过他们的创作再现了某种奇妙的力量。作品与空间的对话,观者与作品的对话,最终艺术家把空间纳入作品成为其中的一个重要部分,而作品也与观者随之产生了互动。
Guillaume的雕塑作品,在陶瓷展上,被设置在木质底座上。一系列小的雕塑,也许是动物、树木,又好像抽象的字母、游戏的符号,这种介于自然和城市之间的存在,就是生活。 (文、图/一布)
在梵高曾经生活的阿尔勒,看一场摄影展
从沙托鲁的双年展和艺术中心回来,我最深的感受,是这个人口不到5万的小城镇,每两年一次的展览活动,何以受到这么多优秀艺术工作者和爱好者的关注。
可这在法国不足为奇。除了久负盛名的巴黎国际当代艺术博览会、里昂双年展、戛纳电影节这些重要文化活动以外,布尔日音乐之春、阿维尼翁戏剧节、安古兰国际漫画节等小城镇的活动,同样抓人眼球。
著名的阿尔勒摄影节出自美丽的南法历史古城阿尔勒,这个名镇的历史超过2500年,拥有古罗马时期的古剧场、竞技场等重要历史遗迹。在艺术史上阿尔勒这个名字也有着别样的意义,这里曾经是梵高生活的地方,从城的这头走到另一头只需步行,也不过30分钟。
但就是这里创办了世界上最早、最具影响力的摄影节,另外,著名的阿尔勒国立摄影学院也是这座小镇独特的风景。
阿尔勒摄影节始于1970年,摄影师吕西安·克莱格、作家米歇尔·图尼埃和历史学家让-毛里斯·鲁盖特,在困难的条件下开始了他们的梦想。现在每年7月初,摄影作品在阿尔勒的各个角落以不同的形式展出,城市成为整体的展示空间。教堂、旧火车站、民宅、街头的咖啡馆,普罗旺斯风情和阿尔勒独特文化的结合,让这座小城别致而令人难忘。
阿尔勒摄影节不但推动了当代摄影艺术发展,摄影节期间的周边展更给青年摄影师带来了宝贵的平台。作为全球最大的摄影活动,阿尔勒是一个开放的盛大聚会,让人们沉浸在艺术海洋。很可能在路角的咖啡馆里,你身边坐的就是最优秀的摄影师;可能在你排队的时候,你的前后就是马丁·帕尔或森山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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