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时代的边上

2011年第9期 | 总第346期

他是拿过3个金牌的奥运冠军;他是中国96万个千万富翁中的一人;他是微博粉丝超过100万的知道分子;他是超过1亿人收看的电视节目主持人——他活在时代的中心。

我是每天9点上班的宅男;我是全国排名20位之后大学的毕业生;我是在24岁时解散乐团去当白领的人;我是年近30依然无房无车的贫下中产——我活在时代的每一处。

你是到云南开客栈的弃业家;你是隐居山村的博士后;你是外表平凡的民间高手;你是为自我而活的人;你是人满为患的饭局中从来默默无语的一个——你活在时代的边境。

如果把时代比喻成一个舞台,有人愿意登台表演,有人根本不想入场;如果把时代比喻成一个国度,有人活跃在中心的名利场,有人则游荡于精神的边境。直至有一天我们发现,时代边上的人与时代中心的人最大的不同,原来不在位置,而在态度——你不是被挤到时代边缘的人,而是主动选择来到时代边上的人;你离中心越远,离内心就越近。

大时代边上的人物肖像

“我很懒,缺乏耐性和毅力。我想减肥增强体质,但我跑步只坚持了两天;我抽烟,我知道这是危害健康的表现,但我戒不了;我任性,父母也拿我没办法;我直来直去,得罪人成了家常便饭;我爱发脾气,不懂得控制情绪,谁学我都会倒霉。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俗人,我自信又自卑,矛盾得要命。”

王菲的这句话,说的好像我们自己。我们随时代大流顺流而下,以致变成今日的样子——我们留过分头、爱过港产片、学过席殊、相信过“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迷信过重点大学、参加过公务员考试、焦虑过房子的首期;我们为集体无意识所挟裹,像“每个人”一样生活,直至身躯日渐发福,才为《老男孩》中所唱的一句“未来在哪里平凡”而叹息;我们同样饱尝过生活的不安、痛苦与焦灼,却从未想过离开庸常的生活。

这样的我们,每天都关注着时代中心的人物。他们努力奋斗、意志坚定、经历坎坷,最终受人拥戴、名利双收,简直就是成功学的范例与人生的最佳意淫对象。但这样的人生并非全无代价,当已是身为时代中心人物的季羡林回忆80年来的人生,面对“若让自己重来一次要怎么样”的自问,依然说了反话:“让我的脸皮厚一点,让我的心黑一点,让我考虑自己的利益多一点,让我自知之明少一点。”

“我觉得这是个没心没肺的时代。在那儿找自己的心是找不到的。” 刘小东如是说。在前往时代中央舞台的路途中,名气大不一定代表才华高、财富多不一定代表活得好、学识高不一定代表不会精神空虚,多数人称颂不一定代表价值大、多数人认同不一定代表讲出真理——他们活得像一部成功学,未必就懂得什么是幸福;他们活得像一句广告,但未必就是真实的自己。

此刻,我们终于发现还有一种“时代边上的人”。你与他同样追求与众不同的生活,但时代中心的人追求的是比别人更强更好,你追求的却是更像一个人本身;你与他同样拥有自己的原则,但时代中心的人有着合理、优选、标准、一致的“工业标准”,你只是想活出真实的自己。

人有不同的追求,这种追求构成不同的自己。大时代边上的人,内心强大,甘于静止,自得其乐,不涉主流;不刻意与别人一致,也不故意与别人不同;能忽视他人目光而自持,放弃追随主流价值而自省,远离名利场而自新;还有着如同加缪在《局外人》中给予默尔索的美德——“不会耍花招”、“拒绝说谎”、“坦诚、光明正大、拒绝矫饰自己的感情”。

大时代边上的人,首先是一个“人”。

与时代相处的方式

“这部词典将是对人们赞同的一切的历史性颂扬。我将证明多数永远有理,少数永远有错。”世人在福楼拜的遗物中发现了《庸见词典》——但基本上,福楼拜写这个是为了嘲笑“资产者”的愚蠢无知。

不得不承认的是,在欲望时代,多数派的庸见早已对你潜移默化,成为我们“想得却不可得”的一系列人生追求:时尚的庸见让我们即使变成卡奴也要买爱马仕;丈母娘的庸见让我们即使变成房奴也要有个固定地址;成功学的庸见让我们即使做牛做马也要贴上个贫下中产阶级标志;假道学的庸见让明明不关心人类只关心林妹妹的我们,非要满嘴跑着似是而非的“Pussy价值”。

在地铺上住过11年的万通地产董事长冯仑有名言:“人有三个姿势,爬着、蹲着、跪着,这三种姿势都可能选,在创业的时候想站着很难。更多的时候是爬着,这是心态上最大的挑战。实际上,我们往往先被生活和环境给压缩到零,要从零像手风琴一样拉出来才有旋律。”但是,在《让子弹飞》里,张麻子的一句台词仍然萦绕在我们的脑海:“能不能站着把钱挣了?”我们自问:是否要为成功跪着?要将自己压缩到怎样的一个程度才能得到认可?往名利场中心挤去,真是一个好主意?

“风往哪边吹,草就往哪边倒。年轻的时候我们以为自己是风,遍体鳞伤,才知道自己是草。”这是《艋舺》的台词。拒绝时代是有难度的事,不是每个人都有安然活在大时代边上的才华——韩寒曾有不签售、不讲座、不剪彩、不参加演出等“12不”,但我们依然看过他为华硕电脑拍的“爱梦想,做自己,我是韩寒”,以及 “我不是什么旗手,不是谁的代言,我是韩寒,我只代表我自己”的标榜自我的广告——尽管他曾为涉及商业活动而“谢罪大家”:“我已经很多天都失眠不安,这么多年难得和大家交流一次还要染上商业色彩,真的对不起大家。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中国有一张摆放着声名、金钱、成功与性的欲望榜,有时要让我们用珍贵之物去交换——《非诚勿扰》有博士安田因女嘉宾在假设如何花1000万时,没有“为人民服务”的想法而单身离场,让我们记住了哈佛大学入门写有的校训:“进入哈佛是为了增长知识,离开哈佛是为了更好的为国家和人民服务。”托富勒说:“眼睛能目睹一切,唯独看不见自己。”在众声喧嚣、目不暇接的时代,我们不再单纯,遗忘信仰,远离精神世界,逐渐连做逼真的自己都做不到。

有人按自己的方法来与时代相处。木子美在微博上的名字叫“不加V”,她曾这样说过:“以我的聪明才智,本能过得好10倍,我因太爱自由,失去了10之9。可我还是过得不错啊。唯一有用的,就是告诉大家,做真实的自己未必活不下去。”

我们需要找到与这个时代相处的方式。也许,时代中心与时代边上的人应该各司其职,正如不是每个人都必须承担改变时代的重担,但每个人都有权在时代允许的游戏规则之内活出真实自我——如果从来没有试过大声说出自己的心声,便应该尝试在大时代边上找到缺席的自己,应该尝试让内心比时代更强大。

亦唯有社会的多元与宽容,才能让“大时代边上”变成一种选择、一种生活方式——1932年3月,写过《我们》的扎米亚京在和一个记者谈话中说过:“人们给我讲过波斯的一个关于公鸡的寓言。一只公鸡有一个坏习惯,总爱比别的鸡早叫一小时。主人陷入尴尬的处境,最终砍下了这只公鸡的头。”大时代边上的人物与他们的生活方式的出现,应是社会的进步;即使你未必想过要改变时代,未必将所谓的重大使命加诸自身,但是,做好一个时代边上的•自己,也许亦是推动时代的一种方式。哪怕,这并不是你的本意。

这是一个当局者迷、旁观者也看不清的时代。时代如同一条奔流之河,我们都是里面的游鱼。偶然有鱼跃出水面,窥探了前面的一段河面,却总有些没有顺流而下,反而往一边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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